玫瑰成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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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她静静地坐在那,身子斜斜地靠在椅背上,那转椅已经因长时间的倾压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,恹恹地侧向了一旁。她也保持着那样倾斜的姿势,不愿扭动一下身子,只呆呆地忘着那,望着那窗外,秋风正卷起几片黄叶在空中打着旋儿,时而来个高空滑翔,时而来个席地而卷,时而随意地飘忽忽而,一股浓烟冲天而起,伴随着枯枝败叶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声音,那红艳艳的火光四散开去,在枯枝间竟像开出了美艳的红花,在夕阳下有一种别样的美。

    那是小区里的园艺工人在整理花圃,锯下了枯枝,拔掉了败草,掐掉了萎花,聚拢在空地上,也成了好大的一堆。点燃了,把它们烧成灰,据说这样的草木灰可是上好的肥料。火挺旺,火堆里时常会突然间“啪”地一声,爆出几颗火星,几根枝条往上一震,又迅速落下,重新埋入火中。站在一旁的工人靠在绿化带的栏杆上,时不时还用个铁耙把散落到外围的枝条勾到火堆里。看火势稳定了,他放下铁耙,就斜靠在栏杆上,看着那火。大概是觉得有些无聊吧,顺手拉过花圃中的一棵花木,掐下了一朵干瘪的花,把那花瓣一扭,手一扬,片儿飞入火堆,很快被吞没了,手又一扬,又是几片如枯叶蝶般飞入了火中,火焰闪了一下,很快又恢复了原样!

    她的视线从火光中落到了那几片飞扬的花瓣上,又落到了那株花木上,心中不由一震,啊,原来是那株玫瑰!此时,那株玫瑰在秋风中显得有些萧瑟,碎小的叶子显得有些发红,枝头还残留着七八朵玫瑰,只是都已经枯黄了,皱缩成一团。又一朵玫瑰被掐下了,又几片花瓣,被抛洒进了火堆

    那鲜艳的红火在她眼中渐渐化成了一朵朵玫瑰,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玫瑰。哦,那时,那玫瑰的叶儿还是绿绿的,那一朵朵玫瑰开得正艳,紫色的花瓣层层叠叠,沾着晨露,散发着浓郁的香气,沁人心脾。她爱极了那株玫瑰,闲时就喜欢来到那株玫瑰边,抚摸着那些花,手轻触着那柔柔的花瓣,心底涌起一种温柔的情愫。有时,她也坐在窗前,看着那在风中摇曳的玫瑰,陶醉在她那迷人的花香中,迷人的身姿里,一种幸福的感觉常常在心中荡漾。那时的她,正和一个男人相爱着。

    很多人的相遇都是那么的偶然,他和她也是。但就如火柴擦燃只需两个点一触一磨一般,她与他之间也在一次偶然的相遇后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。彼此之间相见恨晚,两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,很多时候即使是在静默时,彼此都好像能读懂对方的心思。她知道他已经结婚了,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,一天没有联系,就心里空落落的。见到了,就像个孩子似地乐开了花,笑意写在脸上。他也爱她,爱她成熟中带着娇憨,聪慧中又冒着傻气,从她身上,他得到了久违的温暖的感觉,找到了知心的快乐。和妻子已经分居半年多了,以往那个爱过的人不知道为何变得那么陌生,那一次次的争吵使得他已经筋疲力尽,他渴望爱,渴望被爱。在她身上,他找到了,他时常爱怜地望着她,心里想着要用自己的下半生好好地爱这个女人。他对她说,他已经准备和妻子离婚了。

    她爱这个男人,信赖这个男人,她很想和他在一起,她幻想着他们能一起在清晨的霞光中呼吸玫瑰的香气,能一起在落日的余晖中携手漫步林荫路,她没有给她任何的压力,因为她不想为难他。她知道男人的心意,她会默默地等待,等待那梦想实现的一天。

    玫瑰花开得如火如荼的时候,也正是他们爱得热火朝天的时候,玫瑰见证了他们爱情的热烈,真诚。她更爱那些玫瑰了,常常在他面前说起那些玫瑰。他半真半假地说:我真妒忌那些玫瑰啊,它们能每天接受你的注目礼,每天被你温柔地抚摸,我真想变成一朵玫瑰了!哼,你要成了玫瑰啊,我就把你给吃了!她俏皮地对他张大了嘴。

    那是个月夜,他们在那个街心公园里见面了。今天的她穿了一件白色吊带连衣裙,上面点缀着藕荷色的小花,显得清新秀美。他一看见她,就拉住她的手,仔细端详了起来。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,她推了他一把:怎么啦,好像没见过似的。你今天真美!我哪天不美呀?她又开始调皮了。呵呵,你哪天都美,今天特别美!嗯,你今天好像洒了香水?怎么有玫瑰花的香味?男人凑近她的头发嗅了嗅。香水在这呢!她从身后拿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,看上去手帕有点湿。男人好奇地看着,她神秘地一笑,然后一层一层地打开,在手帕的最里层赫然躺着几片玫瑰花瓣!那薄薄的瓣儿润润的,角儿都微微向上翘起,像撅着的嘴一般小巧可爱,那美丽的紫色在月光下显现丝绒般的光泽。怎么带了几片玫瑰花瓣呀?男人嗅着这玫瑰花香,有点惊讶地问。吃呗!呵呵。她用两个手指轻轻地捻起一片花瓣,果真放进了嘴里!眯上眼睛,嘴里细细地咀嚼着,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,真甜!真香!她睁开眼,看他一副看呆的样子,抿嘴一笑,又捻起一片,你也尝尝,真的很香很甜耶!男人依言张开了嘴,那薄薄的花瓣入口,果然一股香气袭来,细品去,柔柔的花瓣还真有一股甜甜的感觉。香不香?甜不甜?她急切地望着他。嗯,香倒有点香,甜也有点甜,不过嘛男人把话头打住了。怎么啦?她摇着他的胳膊。这玫瑰花没有一样东西香甜!男人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。什么东西?她正待要问,看见男人的眼神,她住口了,脸有点发烫,眼睛垂了下去。男人一般搂住她,我来告诉你,就是这个最甜最香!说着,他俯身吻住了她那艳若玫瑰的红唇!她迷醉在玫瑰花香和男人的气息中,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。

    那段甜蜜的时光维持了多久呢?她不想去细数,生怕数了一日就会在记忆中少了一日似的。只记得后来,男人突然很少来看她了,打电话也总是说上几句就说忙了,有事了,等他有空了就给她打电话,就去看她。可总也等不来他,总也等不来电话。终于,有一天,她发狠了,对着电话中的他第一次嚷嚷起来:你到底什么意思?你如果真不愿意见我,我会永远在你生活中消失的!你用不着这样躲躲闪闪!男人的声音有点嘶哑,茹,我今天抽空过来见你。

    二十多天没见,男人竟消瘦不少!她呆住了,扑到他的怀里,呜咽着:你怎么啦?为什么一直不理我?男人抚摸着她的秀发,好久好久,半天没有说话。她慢慢地抬起头,竟然发现他眼中亮亮的泪光。茹,她生病了,挺严重的。尽管我不爱她了,可她毕竟是我妻子,孩子的亲妈,她现在需要我,我不能不管她!男人缓缓地说,等她病好了,我,我会回到你身边的。记住,我爱你!她静静地听着,没有说话。男人急了,茹,你不相信我吗?我真的是爱你啊!我知道,她抬起头,脸上显得很平静,你安心照顾她去吧。我不会怪怨你了!男人松了一口气,没想到你这么通情达理,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。她心抽了抽,有点疼,脸上却没有一点痛苦的神色。她捧起男人的脸,轻轻地吻了他一下,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着看着,仿佛要连他脸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看清楚一般!男人终于忍不住了,紧紧地把她抱住,她感到男人的泪一滴滴落在她的发梢上,脖子里

    男人最终也没有回到她身边。那段时间,他尽心照顾着他妻子,花了很多的钱,也花了很多的心血。终于,一场大病后的妻子被感动了,向他忏悔了,请求他看在孩子的份上能原谅她过去的错误,继续一起生活,一起抚养他们的孩子。当他在电话里把这些话告诉她的时候,说得那么艰难,她拿着听筒从头至尾保持着一个姿势,脑子里好像一片空白,只听得他在电话那头嗫嚅着:茹,我爱你,我对不起你!她病还没有全好,还有孩子一直静静地等他说完,她听见自己在说:和她好好过吧。对了,那些玫瑰花都枯萎了。然后她放下了电话,取出了一盒面纸。

    “噗嗤,噗嗤”一股草木灰的焦味和着一种淡淡的香味飘来,女人回过神来。那火已经灭了,灰堆里扑闪扑闪的火星还在闪耀着。园艺工人正往上面扑些水,以免火星随风乱窜。等火灭了,灰凉了,他就会把它们洒在那些花木上,也洒在那株玫瑰花树上。

    明年,那花树上还会开满艳艳的玫瑰花,可已不是她的花。她的玫瑰花已经化成了灰。